今天教会亟需有人能用敬虔无畏的心,为各种属灵的问题找出答案来。
很可惜,基要派信徒中,至今未出现过一位伟大的思想家。二十世纪以来出版的属灵书籍中,没有一本是基要派信徒写作而又真正有创见的。至于那些耻与基要派作家为伍的基督教学者,虽然也算正统,却好不了多少。
我先要在此声明一点:我从来就是福音派信徒,至今不变。我相信圣经是神的话,并且完全相信圣经蕴藏了一切与生命及虔敬有关的事。我也毫无保留地完全接受传统基督教信抑的原则,并对自由主义者的任何论点,绝不苟同。但在此我不能不痛心地指出:在福音派同侪中,我至今尚未发现有谁写过有深度思想的文章;反而是在那些为了某种原因而与基要派分庭抗礼的阵营内,找到有真正宗教思想的人。我们这些福音派教会,一直以来袖手旁观,任由对方阵营从事深入的思考工作,而我们仅作了别人的应声虫,不厌其烦地重复一些宗教的陈腔滥调,就自以为可以心安理得了。
我不是说近五十年来,福音信仰圈子内未出现过有价值的好书。无疑这类书籍也有不少,其中好些是阐明教义的,主要是阐释保罗书信;也有极佳的灵修书籍,还有基督徒传记和有关海外宣教的书籍,都很不错。此外,更有一大堆论及灵性复兴的著作,这些书的作者,通常都只在本乡经历过一点灵性的复兴。上述这几类书籍,都确实各有用处,使人得益不浅。但问题是:它们都不过是前人所写的东西,只是经过改头换面,并没有任何独特的创见,只不过把从人家的作品中抄袭出来的片段拼凑起来,而非出自作者一些痛苦或喜乐的个人经历。这些作者所付出的代价,就仅限于在纸上誊写而已。
为防有人驳斥我以上一大堆笼统的话,我想该在此说明我所指出的,免不了是局限于本人的经验而言,很可能在福音派圈子内,曾出现过伟大的思想家,或写过一些不朽之作,但我未有机会浏览罢了。若然这样,我的话便说得不对了。
如果有些读者认为,如鲁益师(C.S.lewis)之辈,可列为有创见的思想家,那么我必须解释清楚:他可称为一位竭力为真道辩护的传道人,但却不是有创见的属灵作家。
他维护历史上基督教的正道,思维条理分明,能使读者清楚明白前人的信仰;但他的作品缺少了一种催迫人改变的力量。读者尽管承认他的论据无懈可击,但仍可以心里完全无动于衷。换言之,他的著作可以使人在理智上深为折服,但不会叫人因而良心不安。就因为这缘故,鲁益师只能是一位卫道之士,永远不会成为一位改革者。
在信仰上,我虽是站在正统的基督教那边,但我不得不承认,近五十年来所高举倡导的福音派信仰,使信徒的判断能力变得麻木,扼杀了人活泼的思考才能。近代福音派信徒成了只会学舌的鹦鹉,而不是一飞冲天的兀鹰,不能直冲云霄去探讨神国无限的奥秘;只会站在自己所熟悉的脚架上,用嘹亮的嗓子,重复不休地唱着一些自己几乎完全不懂的属灵字句。这种情况如果持续下去一两个世代,今天的福音信仰就会成为日后的自由主义。
从来没有任何生物,可以靠赖自己的过往而生存的。
这个世代的基督徒,如果要避免这类宗教上的荒诞愚昧,就必须留心了。已丧失功能的口号,不可能成为他们的救星。不错,字句是为了达意,但人生中可悲的事是:当意义消失以后,字句仍然存留,以致一些不愿思考的人,因为自己还能运用那些字句,就自以为拥有字句背后的实质了。我们今天的光景,正是如此。
有属灵创见的人,并非白昼做梦之徒,也非思想高深莫测、远离尘世,活在象牙塔中的知识分子。他可能是一个因人生苦恼而心灵不安、背负重担的人;他所思想的问题,并非是学术性或理论性的,而是实际又与个人有关的问题。
过去那些伟大的宗教思想家,绝少是过惯悠闲安逸的生活,大多数关怀世事,跟困扰不安的时代息息相关。今天一些思想成圣的信徒,也不是个只会坐在僻静的一隅,凝眺日落西山的诗人,而是如身陷荒野,要找寻出路的远行客一般,但他不会想到日后会有人循着他找到的路径往前走,只是一心一意地去摸索出路。
要做一个懂得善用思考的人,必须具备一些不可缺少的条件。第一,他必须绝对诚实,彻底真诚。玩世不恭的人,必自然被淘汰,因为放在天秤上一称;就显出他的轻浮,不能委以神的重任。人只要在心思上有一点轻率浮躁,就马上失去具创意的思考能力。所谓轻率浮躁,我并不是指妙语连珠的急智或幽默,而是指伪善、虚假、毫不认真的表现。
要有伟大的思想,就必须对生命、对人和神,都付出真诚。
另外一个条件是勇气。胆怯的人不敢运用思考,害怕一旦发现真我,就会大吃一惊,犹如人发现自己身罹绝症一般。真诚而肯用心思的人,会像大数的扫罗,毫无保留地喊出来说:“主啊,祢要我做什么?”思想的运用,带来道义上的责任。探索真理的人,必须准备毫无保留地服从真理,否则真理会远离他。人如果不肯跟随光的引导,他就注定会一生落在黑暗里。懦夫或许会是精明乖巧,但他永远不能睿智地运用思考,因为智慧归根究底离不开道德,与邪恶无份无关。
还有,能有效地运用思考的人,必须具备一定的知识水平。中国谚语云:“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怠。”我认识一些基督徒,思想精密,但眼光浅窄,只看见真理的一面,不能看见真理的全面,成为心胸狭隘的极端分子,诚心诚意地只顾耕耘自己那小小的角落,天真得竟然以为他那小天地就是全宇宙了。
会正确思考的人,必知道康德(Kant)所谓“在上的星空及其中的道德法则”的要义,最低限度也得对这格言有点概念。此外还要对圣经有彻底的认识,有历史观点,并对时下基督教有清楚的了解。这些就是有创见的思考的先决条件;但光有这几样,还是不够的。
人是天生的敬拜者,唯有在敬拜的灵里,内在一切惊人的才智力量才完全发挥出来。
有一位基督教作家提出这样的警告:人如果单靠脑袋勤奋地去思想,而不理会由渴求真理的心灵引发的深思远见,就可能带来致命的损失。希腊教会的长老尼塞浮勒斯(Nicephorus),曾教导人必须学习用心灵去思考。他说:“你要把心思驱进心灵里,把它一直拘留在心灵深处;当你这样进到心灵的境界时,就要向神献上感谢,赞美祂的恩慈。你如果能一直保持这心境,就能学到宝贵的功课,是别种途径无法达致的。”
有人说:基督教信仰中,充斥着一些明显地自相矛盾的理论。其中一个例子就是:人必须否定自己,全心倚靠神;但同时又要相信人有神所赐的本能,可以接受、认识和领会一些事情,并要对自己这些能力,有完全的信心。那种叫人不信任自己的智慧,使人缺乏自信和优柔寡断的所谓识卑,其实是真正谦卑的赝品。怀疑神所做的工,就是不信任神的智慧和至善。“泥土岂可对陶弄它的说:你做什么呢?”
信徒在心态上所表现的胆小怯懦,使今日的基督教变为软弱无能、知识贫乏、枯燥无味、不断重复、惹人生厌的宗教。面对这种情况,我们远自称所持守的是先贤们的信仰,直接师承基督和使徒。为了把这些索然无味的精神食粮变得可口甘美,让下一代的信徒填饱肚子;唯有从不信的世人那儿掺杂一些属肉体的娱乐,还认为使人欢乐远胜于教诲,随波逐流总比自己动脑筋容易。就是这样,我们许多福音派的领袖,任由自己的思想萎缩,转而借助其他手法去吸引人归主。
我敢在这儿预言:羊群对我们所喂饲的枯草,和洒在其上的味精、颜料,已大感厌倦;终有一天,他们再不能忍受下去而离开我们的草场时,就不难落入各种异端的圈套里。
我们的信仰,应该包括我们全人,并且掌管我们这些蒙救赎的人生命的每一部分。我们不能一面在燃烧着的祭坛上压制自己的才智,一面妄想可以保存自己对基督的真正信心!
有一回,我在东南都山区中的小径漫步时,瞥见路旁有一张纸条。
在山径上竟然会有一张纸条,使我顿感好奇,忍不住俯身把它捡起来看,原来上面清楚写着下面的字句:“世上只有两种动物是愈长愈细小的:一是黄蜂,二是教友。”
这究竟是从附近山上教堂的讲道聚会中听来的名句呢?还是善意的哲士见我走近时,故意把纸条掉在地上,给我一点启发?我无从晓得,但我当时的感受,并不仅止于觉得有趣。
我并非养蜂专家,没法证实黄蜂的幼虫,是否比长成后的虫还大。但我对这警句的另一半心里倒是有点难受不安。
我熟悉附近山区的居民,也知道他们平常惯用的字眼,所以相信写这句话的人所批评的“教友”,其实是指一般信徒而言。换句话说,他从经验中,体会到一般的基督徒信主愈久,就愈没有属灵的分量。
为何有那么多的人,火热信主以后,一下子就泄了气,然后就安于度那了无生气的信仰生活?为什么他们会失落了起初的热心,接受平庸而不合标准的属灵现况,并且认为这就是他们在现今世代中所能达致的水平?为什么在向天城奔跑的路上,他们会愈走愈不起劲?
我不是说所有的基督徒都是如此;事实上,我认为写这句话的人,把所有神的儿女都包括在内,未免言过其甚。我并不认为所有的基督徒,都是愈长愈萎缩。可是,只要有一些人是这样,就足以叫任何一个深爱教会、关心圣徒的信徒,感到忐忑不安。我们需要更多的祷告和省察。
事实会不会是这样:许多人在悔改信主以后,心中充满喜乐,于是不自觉地沉醉在自己的经历中,忘记了继续定睛仰望主?因此,当那新奇的感觉消失时,他们的喜乐和火热也就随之而去。他们该晓得,真正的基督徒是全心向着主;他们要专注的是基督,而不是平安、安息,或喜乐。在他们有需要的时候,这些福气自然临到。但除非人专心仰望主基督,就是那位万福之源,否则这些福气会随时失落。
每种情绪都产生反应,而任何愉快的经历不久便会褪色;人的生理构造就是如此,我们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就如人所共知,婚后第二年,常亮起了美满婚姻的红灯,因为新婚的兴奋刺激情绪,到第二年便开始慢慢减退,而一般青年夫妇,还未有充分时间建立起共同的生活情趣,又未学会适应渐趋平淡的生活。
只有当人全心全意地转向神,他才能维持灵里永久的火热,因为只有从神那里,才能得着无穷无尽的属灵新经验。在神里面,每时每刻都是新的,永远没有陈旧。对属灵的事,我们或会厌倦,甚至对祷告感到厌烦,但神却永远不会叫人生厌。在永世里,神可以每天向我们显示祂无可测量的荣耀,每天都给我们新的领受;这只不过是我们开始认识祂那无穷生命里的无限丰富。
我们向悔改信主的人,没有单单高举基督,只给他们一些基督以外的东西,难怪他们在属天的路上左顾右盼,甚至掉头而去了。任何事物,不管如何新奇,那种新鲜的感觉不久总会慢慢消失;人失去兴趣时,我们却激烈地加以规劝,试图挽回人心,实在是徒劳无功的。老实说,以我自己而言,我对那些属灵的老生常谈,也感到厌倦。讲道的人,并没有在信息中带出基督,只一味劝人回转,恳求人努力做工、多多祷告、慷慨奉献;对于这些教诲,我实在不胜其烦,长此下去,怪不得收效愈来愈少,还令听道的人感到筋疲力尽、烦闷之极。如此,怎能不叫他们灵命倒退、萎缩,失去了起初信主时的火热呢?
在祷告会中,我浪费了不少时光,听弟兄们言词恳切地祈求祝福,使我如坐针毡;但事实上,如果各人心灵着实地与神相交,心灵的眼目专注在主满有恩慈的脸上,祷告是应该叫人心灵安舒的。我也听过不少冗长沉闷的讲道,简直活受罪;但事实上,如果讲道的人能叫我看见基督的荣美,那就绝对不会叫人感到乏味,也不会叫人不耐烦。唯有基督自己能激发我们的爱心和火热,催迫我们在祂的恩典和知识上有长进。
总而言之,唯有当我们完全被神吸引,才能保持起初信主时所经历的甜蜜。我们那小小的溪流,如果不经常得着山上泉水的不断补充,一定很快就会干涸。愿每一位初信主的人紧记着:如果要生命长大不萎缩,便只有多花时间,不断与我们三位一体的真神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