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徒普遍都认为诗歌是人心灵以主为乐的最高表现,这种观念几乎已是公认的事实,若加以追问,似乎无理。
我不想在神学上吹毛求疵,也不想小题大作、故弄玄虚,引人注意。也许在我们的脑海中存有不少错误的观念,那些观念既然是错误的,也就不值得再三注意。这些观念就好像我们身上或多或少的疤痕一般,虽不美观却无害处,而且由不拘言笑、吹毛求疵的人提出来,那就更不值得计较了。
然而这种以诗歌是一种属灵经验的最高表现的观念,就不是微不足道的事了。这种观念意义重大,而且牵涉事广,所以必须用圣经和基督徒的经验加以核验。圣经和数以千计的圣徒经验都证明,除了诗歌以外,还有更深的属灵经验。人在可畏的神面前。是心可以享受到难以言喻的快乐,这种喜乐的经验对基督徒来说可以意会,但不可以言传。享受这种喜乐的人不多,因为知道自己能这样享受的人根本就不多。对神的敬拜尝试非言语所能形容,但这代的基督徒已没有这种观念,我们属灵的生活水平是如此低,似乎已没有人会在主再来以前期望知道一些深奥的事了。于是我们便心安理得地等待,在我们等待的当口,又会偶尔引吭高歌,聊以自慰。这样的说法绝非对诗歌、艺术喝倒彩,宇宙的创造是在触发的歌声中产生的。基督死里复活以后,也在祂的弟兄中歌唱;圣经且应许我们在尘土中睡了的人要在复活时歌唱。圣经本身就是一首乐曲,除了圣经以外,另一本最好的书就是一本好的诗本。
然而还是有很多东西胜于诗歌的。在圣经和基督徒传记中,有很多处提到要安静。可是今天我们却完全漠视这回事。现在一般的基督徒聚会都以噪音为能事,借以肯定我们颤抖的心没出乱子。相对的,我们怀疑安静会使聚会死寂。连最虔诚的人都认为必须大声喊叫、高升吼嚎才能震动天堂,否则祷告便不见功效似的。当然,静默不一定代表属灵,有些基督徒保持缄默不过是因为无话可说,另外有一些却是因为他们要说的不是言语所能表达的。对于前者在此暂不置评,只谈谈后者。
能救赎的人,让圣灵在他心中自由运行时,过程大致如下。首先,蒙恩者会自然而然地以叙述方式祷告或见证,来不住地赞美神。然后当赞美逐渐加强至言辞也不能表达时,便转为歌颂。到了连歌颂也不能颂赞神的荣耀时,他便安静下来,那时心灵完全沉醉在难以形容的祝福中。我在此甘冒被人指为极端主义者或激进狂热分子之嫌,提出我认为是成熟的见解。在神面前恭敬无言的静默,在灵性上比单单研读圣经多年的人更进步。当我们的精神力量在主宰一切的时候,我们与神之间总是像有一层隔膜似的。只有当我们所夸耀的智慧在安静中遇见了神,却完全被击倒时,我们才能真正认识神。那时我们的心灵软弱无力,只能安静无言地接受从神而来的知识。去接受知识的过程就像一种强烈的光闪在感光板上一般,曝光时间虽短,效果却是永久的。
基督徒使用神的爱一词时,几乎都是指神对我们的爱。然而我们必须记住,这词也可指我们对神的爱。首要而最大的诫命是,我们应当用整个人的一切力量去爱神,所有的爱都是由神而来,于是所有的爱即是神自己的爱。然而神却让我们抓住这爱,并将这爱反射出来,以致实际上变成了我们的爱。即像日光从月亮反射过来,变成了月亮的光一般。
有些神学思想家将基督徒对神的爱分为两种,即感恩的爱和超越的爱。提到由感恩而发出来的爱,诗篇一百一十六篇一节说:“我爱耶和华,因祂听了我的声音和我的恳求。”约翰一书四章十九节又说:“我们爱,因为神先爱我们。”这是一种十分合情理而适当的爱,即使在信仰情感上是最基本的,其是最不成熟的,仍然为神所接纳。然而因为得到恩典,结果产生感恩的爱,这一种爱势必在某种自私的成分在内,虽然不应该如此,至少他也是在自私的边缘上,与自私极难区分。因为极明显的事实是,这一种爱只是有所获得的利益而引起,若没有利益,这一种爱就不存在了。较高级的一种爱是超越的爱,这一种爱是因想到神荣耀的本体而起的。在这一种爱里面,有热切的仰慕。圣经说:“我的良人白而且红,超乎万人之上。……祂的口极其甘甜,祂全然可爱。”(歌5:10,16)一种神圣而超越的爱与由感恩而起的爱不同,所不同的是其动机更高尚,自私成分较少,几乎是没有。虽然如此,我们应注意到两者有一个地方是相同的,就是两者均有其存在的原因。能提出原因的爱是一件属乎理性的事情,并未达到完全纯洁的境地。
这一种爱不是完全的爱,我们对神的爱必须再向前推进一步,比感激的爱和超越的爱更胜一筹。有一种更高级的爱,它也远胜于前两者,实际上超越感激和仰慕的爱在人世间已是常见的,假如一个智障儿子的母亲,会用一种别人无法理解的热情去爱这个不幸的孩子,在她怀中的孩子不会表示感谢,一切的爱仿佛白白付出。这个无助的婴孩自生下来就只是个重担。对母亲来说,这孩子并无任何优越之处可令她喜爱。然而她的爱是奇妙的,令看见的人肃然起敬。她柔和的感情把孩子完全覆盖,她把孩子融入自己的生命里,直至一个程度,她感到与孩子合而为一,在情感上她也委实与他合一了。她的生命和孩子的生命比她怀孕的那一段神圣时期更切实地连在一起。因为心灵的联合比血肉所经历的任何联合美得多。总而言之,在这种更高级的爱中,有一种超越理性的成分,其存在的原因无法说明。这一种爱不会说“我爱因为”,它只轻轻地说“我爱”。
完全的爱是没有因为的,在信仰的经验中也会出现这种情形,即我们爱神,单是为了祂本身而爱祂,绝没有想得到祂的恩惠。我们也会图仰慕而进至感情的钟爱,却不曾问其中的理由。诚然,这种爱可能是从较低的层面开始,在一瞬间便升到盲目的景物的高峰,在那里理性暂停,内心在蒙福的状态中敬拜神,这种状态是非理性的,只会呼喊“圣哉,圣哉,圣哉”,而不知道这话的意思。若有人认为这一切似乎太神秘、太不真实的话,我们是不会提供证据,也不会设法为我们的立场辩护的。只有那些经历过的人。才能了解这种见解,在今日一般的基督徒来看却是十分荒谬。或许他们耸耸肩就拒绝了,那就由得他们吧。有些人到过光辉的山顶,至少曾在那里逗留片时,常常渴望回去。他们会看到并且会承认叙述山顶经历的真确。对于他们,你无需什么证据了。
在神的教会中,有两种彼此对立的危险,是我们要留意和避免的。这两种危险是冰冷的心和狂热的头脑。在影响上说,二者以狂热的头脑危害更大。人的心生来就有异端的倾向,除非他好好接受圣经的教导,充分受心内圣灵的开启,否则他一定会将自己的观念纳入宗教信仰及行为中。例如他会将圣灵火热与肉体的热心混为一谈,把胡思乱想而冒出来的火花,误以为是神荣耀的真正光芒。这种想法极其危险,若教会领袖有这情形就更是危险。
有一次,以西结的灵也进入了火热的状态中,但圣灵因为暗示他的心思不是平静的,他也说:“耶和华的手在我身上大有能力。“神呐,稳如泰山的手,阻止灵里的火热影响到人其他的重要官能,免得人做出偏激而又不智的行为。我们热切盼望五旬节的火再次在我们中间燃烧,这是可喜的现象。但我们有时却把事实说的偏歪了。例如一提到伟大的圣徒,我们就冠以指出他们的热心、爱心和热望。而他们为人的其他特性,即他们冷静而坚定的判断和敏锐的感觉,却完全没注意到。从前的改教家、奋兴家和神秘主义家,都是非常沉默而又泰然自若的人,这是不能否认的。约翰 · 卫斯理灵里的火热,虽经历这么多年,仍然可以感觉到,若有人肯费神阅读他的著作,就会发现他对任何事都有最稳妥和平衡的判断。芬妮和许多信徒的情形也是一样,今日仍有人用他们的榜样激励我们信心冰冷的一代去寻求天上的灵火。我们可以毫无保留地说,如果那火真是神的火,火势绝对不会太猛。也可以肯定地说,如果有关信仰事情的判断是经圣灵洁净了的,那么判断都不会是过于冷静的。
教会奋兴时显示狂热的头脑,危害甚大,好不容易复兴才临到的教会,偏偏中途却给那班带动复兴的人终止了。神用一些人带动复兴,但当这个属灵运动大得不受他们控制时,危机就呈现了。极端主义者趁势出头接管整个运动。顿时一切都变得模糊,以前是附带的,现在变成主要的。以前是副产品,现在变成主要产物。以前是暂时的东西,本不希望它出现,现在却把它宣传为神的记号。过去的记录已经告诉我们,不知道有多少复兴就这样被扼杀掉。这是我们也曾在自己有限的经验中碰到这些情况,只是没有记录下来而已。在属灵的恩赐中难得有辨别恩赐更实用的,这种恩赐应特别重视,真诚地去追求,是他为这危机时代不可缺少的恩赐。这种恩赐使我们能辨别糠秕与麦子,区分肉体活动与圣灵的工作。然而由于缺乏这种恩典,许多神的善良子民现在仍是追随着萤火虫,却以为是追随火柱和云柱。他们这样行,不但严重伤害自己的心灵,也使别人陷于惶恐之中。常常有人认为事情若出于神,那事情毕竟有点不可思议,或至少有点超自然的味道。具有某类思想的人,只想到事情的极端方面,绝不能用正确的眼光去看。把每件事物拿到近前来看,全忽略放远一点,有助于我们全面观察事情。任何事情只要有点异常、有点神秘,他们就相信。他们的火不大,但是因为他们将火放在适当那一点上,于是热量惊人,然而只在那一点上才是如此。当祭司进入所献祭时,他们不得穿任何使身体出汗的衣服。人的汗,特别是神经过敏的汗,对圣灵的工作毫无帮助。当神炽烈的火触碰着已救赎的人时,它使人心灵火热,使人判断完全冷静。现在是信仰混乱的日子,我们最好牢记这一句话:“神赐给我们不是胆怯的心,乃是刚强、仁爱、谨守的心,”惟愿爱越烧越炽烈,但一切行动都经冷静的智慧去试验。要把火放在他所属的火炉中,一个过热的烟囱比一个控制得宜的火炉更刺激,但它可能把房子也烧掉。但愿法则是火炉要热,烟囱要冷。